《隱秘的角落》結束了。
“殺人犯張叔叔”成了暑假里最難忘的回憶。
爬山梗大家已經(jīng)玩起來了。
一起爬山嗎?
六峰山導游需要嗎?幫拍照的那種。
在當了多年的“文藝片男神”“無冕影帝”之后,秦昊迎來最廣泛的一次出圈。
看他在好男人和殺人犯之間自如游走。
大夏天的,讓人發(fā)涼。
提起秦昊的表演,說得最多的一個詞:
變態(tài)。
Sir當然理解,這是褒義。
可仍然要較真地說一說,在這夸獎中。
既是對秦昊表演的誤讀。
也是一場集體催眠的錯覺。
今天是《隱秘的角落》連續(xù)第二篇,豆瓣9.0,這部網(wǎng)劇給我們的驚喜毋庸置疑。
Sir唱唱反調(diào),當然不是為了否定。
而是從另一面看到好何以為好。
在一片叫好中,又還有哪些“隱秘的角落”。
為什么可怕?
簡單地說,這個殺人犯日常居家。
白襯衫,保溫杯。
為人師表不是他是誰。
白灼菜心,白切雞。
健康養(yǎng)生數(shù)第一。
這么一個好好先生,竟然是隱藏的殺人犯。
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。
比起禽獸,我們更害怕衣冠禽獸。
張東升,可能已經(jīng)取代了安嘉和,成為新一代觀眾的“童年陰影”。
這兩個角色,都有著不可調(diào)和的二重性——
安嘉和表面看,謙謙君子,有著穩(wěn)定的工作。
是個好丈夫,好男人。
私底下,他軟弱、禿頂、有著性功能障礙,是個只能靠武力手段搶奪“愛情”的殺人犯。
Sir曾經(jīng)分析過,秦昊表演中的一些細節(jié)在暗示,張東升“不行”。
如果說安嘉和是人前一套、人后一套的劇烈反差。
那么張東升,驚悚感來自于他薛定諤的殺意。
兩次小孩到他家談判。
導演都用一個道具加重了緊張氛圍——
刀。
一次是當著孩子的面削蘋果。
一次是拆快遞。
不動聲色,但步步驚心。
但張東升這個角色深入人心,歸根結底,還是在于秦昊。
他的表演不是我們常見的戲劇化、加重、直白的方式。
而是像一把手術刀——
每個動作都極小,但精準、清晰。
當張東升發(fā)現(xiàn)夾在試卷里的匿名信。
開始,看信時還是一臉輕松。
但突然,發(fā)現(xiàn)這是一份目擊了自己殺人過程的恐嚇信。
他眼神突然一變。
看看自己周圍是否有人。
然后,身體前傾。
入神的似乎要將整個身體都埋進信里。
是害怕、緊張,以及想在信里找到匿名背后的蛛絲馬跡。
就算已經(jīng)行跡敗露,他也沒有大驚失色,很快用鉛筆試印的方法,找到了這封匿名信是朱朝陽寫的。
再看這個鏡頭。
張東升坐在街邊,看朱朝陽相機無意間錄到自己的殺人罪證。
開始,還是面帶微笑地看著合唱《小白船》的孩子們。
但某一瞬間。
他嘴角慢慢沉了下來。
眼神,變得冷峻,兇猛。
秦昊的表演有多值得玩味?
不僅是這種皮笑肉不笑的前后轉變。
從表情的微瀾中,浮動殺意。
更厲害的是,他能讓臉各自表態(tài)。
殺死岳父母后,派出所做筆錄,張東升重復了兩次:都怪我。
第一遍,還是面帶悲傷。
第二遍的時候,是不自覺的重復。
但這張臉你分開看——
遮住左邊,是喜。
遮住右邊,是悲。
也就是說,在不朝向警察的那半張臉上,那種脫逃后的釋放和愉悅,已經(jīng)搶跑了出來。
冷靜至極。
還有一絲囂張。
隔壁小孩被嚇哭了。
所以——
張東升變態(tài)嗎
Sir的回答很直接:
不算。
或者說,即使張東升的設定最初是個變態(tài),劇也對于這個人物半途而廢了。
有人說,殺人還不變態(tài)?
王瑤的弟弟王立,得知外甥女可能是被朱朝陽害的,他揚言要弄死他,甚至要弄死他爸。
假如他真的下手了,我們會認為這個人物變態(tài)嗎?
他偏執(zhí)冷酷,身上有種動物性。
但他要殺人,只是一種復仇,一種黑道上的狠人作風——你動我的人,我跟你玩命。
也就是說。
變態(tài)的不是殺人本身。
而是取決于殺人的目的和方式。
比如,白銀連環(huán)謀殺案的兇手你可以說是變態(tài),他通過不斷尋找受害目標,宣泄常人難以理解的欲望。
但張東升呢?
他每次的作案動機都太好理解了。
殺岳父母,為了留住妻子。
殺妻子,是不可挽回后的復仇。(也侵吞了遺產(chǎn))
——他所做的,不是為了尋找不正常的快感,而是為了挽回自己最起碼的正常生活,而孤注一擲。
總結起來就是情殺和謀財,不過就是法制進行時的普通案例。
說到變態(tài)。
無法回避的一點是——
癖好。
在經(jīng)典形象上尤為明顯。
漢尼拔。
用餐前極盡講究和優(yōu)雅,仿佛那是天底下最誘人的食物。
同樣根據(jù)紫金陳小說改編的網(wǎng)劇《無證之罪》。
李豐田有個習慣,反向抽煙,他沉醉在自己的風格和世界中。
但張東升作案有什么癖好嗎?
他的風格是極簡主義。
對岳父母,一個冷不丁推下懸崖。
對妻子,他只用了一顆膠囊。
也就是說,他在用做數(shù)學題的方式來殺人的——
最簡潔的解,就是最佳答案。
過程短,證據(jù)少,嫌疑小。
他不想在殺人中沉浸和停留,他只要最干凈利落地抽身。
反過來說,如果生活不給他出這些難題,他一點都不想殺人。
劇中有兩個裂變時刻——
一個是摘下假發(fā)照鏡子。
另一個是戳下結婚照的痕跡。
這是他兩次殺人后的神游。
也就是說,在這兩次裂變后,張東升應該從普通人,蛻變成真正的變態(tài)。
但我們看到的呢?
《隱秘的角落》放棄了這個方向的發(fā)掘,殺人后的張東升反而越來越正常,幾乎快要成為孩子們的男媽媽。
發(fā)現(xiàn)被欺騙后。
也發(fā)怒失控,像一個被熊孩子氣得無可奈何的家長。
最后時刻,他選擇了向朱朝陽“獻身”。
也就是說,張東升在劇的后半段完全背叛了自己的變態(tài)潛質(zhì),變成一個成全結局(過審)的工具人,一個父愛泛濫的不孕不育者。
那么為什么大家說到張東升,眾口一詞的還是“變態(tài)”呢?
大概是因為。
我們太少能看到一個動機合理、形象生動的殺人犯。
秦昊的表演,讓我們讀懂了臉譜化的黑白之分背后的紋理。
結果被一眼指認——
變態(tài)。
我們怎么了
變態(tài)的,是我們過于干凈的屏幕的真實,少見多怪。
而秦昊,一向善于展現(xiàn)讓我們驚詫的異質(zhì)。
《春風沉醉的夜晚》里,他飾演的同性戀者江城,在與愛人王平不得已分手后。
在gay吧里變裝演出。
上一秒。
還是花枝招展的滿眼堆笑。
下一秒在開車時,就已經(jīng)把眼神里的痛苦和失望,掩藏在平靜之中,悲喜的對比。
這也是婁燁的要求,如何給這個人物加上了“疼痛”。
用笑,就可以夠痛了。
笑,在秦昊身上成了一種可以表達傷痛的方法。
Sir就再再舉個例子。
《風雨云》。
秦昊飾演的商業(yè)巨頭姜紫成,親手點著與自己共患難的情人連阿云。
是他終于除掉心腹后患的心狠手辣?
還是舍不得與阿云曾經(jīng)共度的苦難時光。
一個笑中帶淚。
卻將此刻的感情,弄復雜了。
秦昊用一個“笑”。
提煉出了這一動作背后的多層含義。
也闡釋了一個關鍵點,人,是一個善于偽裝的動物。
秦昊的表演,總吸引著你去猜。
在少年宮的數(shù)學周末補習班結課時,學生們巴不得快點離開教室,張東升慢條斯理地戴著手表,嘴里說著“希望這門課能讓大家對數(shù)學產(chǎn)生興趣”。
可頭呢,抬都沒抬。
學生對教學在意與否,不care;課上的好壞,不care。
他對所有人,都不在乎。
他對誰在意?
跟老婆徐靜去參加家庭聚會時,張東升去廁所洗臉。
站在鏡子面前,還是戴手表的這一動作。
你看,他的眼神在看誰?
鏡子里,帥氣的自己。
他滿意地,自我鼓勵笑了笑。
秦昊的表演,已經(jīng)把張東升這個角色的常態(tài)打造得堅實可靠。
那么失常呢?
只需要一念之間。
在第一集結尾,這個鏡頭無疑清晰的指射——
張東升完成殺人的瞬間,一只蜥蜴轉過身。
是在說他和蜥蜴一樣冷血嗎?
恰恰相反。
這只蜥蜴不是張東升,是有著自私、貪念、報復心的我們每一個人。
也是我們剝除了所有偽裝后。
共同的動物性。
△ 《楢山節(jié)考》有大量這類鏡頭
蜥蜴也好。
張東升也罷。
只是導演放置的一面鏡子。
在反射的一瞬,我們被其中赤裸裸的一幕嚇得驚慌失措。
那是誰?
你閃爍其詞。
說:變…變態(tài)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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