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05電影網(wǎng)專稿 “儂好,我是阿寶,長遠不見。”劇版《繁花》的動態(tài)海報中,胡歌說著軟糯道地的滬語變身商紳阿寶,也將我們帶入那個光疏影離、曖昧難測的《繁花》世界。
2014年,王家衛(wèi)就曾宣布將把金宇澄小說《繁花》改編成電影。沒料到,時隔六年,主創(chuàng)陣容才終于浮出水面。首先投拍的劇集《繁花》由王家衛(wèi)擔(dān)任監(jiān)制和總導(dǎo)演,秦雯編劇,鮑德熹任視覺總監(jiān),胡歌領(lǐng)銜主演,即將于8月底正式開機。
小說《繁花》以上海話本的形式,講述了滬生、阿寶、小毛三位少年玩伴的上海往事,也用白描筆觸勾勒了一幅上海60到90年代的市民生活畫卷。劇版《繁花》則采擷了小說中90年代一葉,以胡歌飾演的寶總為焦點,通過其與“三朵金花”的愛恨情誼,展現(xiàn)人人爭上游的90年代,上海灘的潮起潮落。
《繁花》小說于2015年獲得茅盾文學(xué)獎。評委王春林曾這樣評價:“說到上海敘事,大約有四位作家是絕對繞不過去的。按照時間順序排列,他們分別是韓邦慶、張愛玲、王安憶以及金宇澄。”
這部被譽為 “上海《清明上河圖》”的獲獎小說,為何收獲王家衛(wèi)的青睞。“墨鏡王”與《繁花》和上海間又有哪些不可不說的故事?
金宇澄與《繁花》
《繁花》書中有句話值得玩味:“鄉(xiāng)下人拍上海,就只能拍外灘,十里洋場,這是洋人的天下,跟上海有關(guān)系吧?”
言下之意,以往電影中的上海大多是外界臆想、架構(gòu)出的“海市蜃樓”,而《繁花》力圖書寫的是一個更“日常”的上海。王家衛(wèi)說:“《繁花》是上海的‘清明上河圖’,藏著城市精神和歷史文化的密碼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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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家衛(wèi)與金宇澄(右) |
于空間上,人物的行走,都可找到有形的地圖對應(yīng),從思南路的公館,蘇州河的漿影,黃河路的酒肆到大自鳴鐘附近的老弄堂,曹楊新村的“兩萬戶”。人物的遷徙丈量出一幅上海的“活地圖”。
于時間上,六七十年代與九十年代的敘事雙線并進,老上海的消逝與新上海的崛起交相映襯。一章舊事,一章新聞,記憶與現(xiàn)實復(fù)刻描摹,每翻一章便仿似穿越了三十年的時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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曹楊新村 |
于細節(jié)處,《繁花》的故事沒有大起大落,只有無盡的生活細碎,市井庸常,卻反倒從對一衣一飯極盡描摹中刻畫最極致的海派風(fēng)韻。
譬如第二十八章,寫到梅瑞在“至真園”大宴賓朋,作者化身“本埠吃客”,擬出了“八冷盤、十熱菜、一湯、兩點心、一甜品”等二十二道菜品,儼然一套本幫菜名錄。
另一段對旗袍的描繪更是細節(jié)寫盡:一只樟木箱里,全部是旗袍,姆媽結(jié)婚前后,單,夾,呢絨旗袍,閃面花緞,四開紡綢,平頭羅紡,豎點纀綢,顏色素凈,也有‘雨后天’,桃玉,悲墨,淡竹葉顏色,每一件,腰身絕細,樣式不一樣,滾邊包紐,暗紐,挖鑲,盤香紐,看似簡單,實在也是妖。
不難讓人想起,《花樣年華》中張曼玉的20余件旗袍,均是獨屬上海女人的精致和情趣。
有人曾細數(shù)《繁花》中走馬燈般共有百余個人物輪番登場,都似滿樹繁花中的花瓣一朵,共同細繪出了上海市井百態(tài)、人性嬗變和歷史滄桑。
談到“話本式”文風(fēng),金宇澄以“說書人”自比:“一件事帶出另一件事,講完張三講李四。不說教,沒主張;不美化也不補救人物形象,不提升‘有意義’的內(nèi)涵;位置放低,常常等于記錄,講口水故事、口水人——城市的另一個夾層,那些被疏忽的群落。”
在“城市無文化”,城市文學(xué)寫作日漸式微的當下,《繁花》顯得尤為珍貴。《收獲》雜志的執(zhí)行主編程永新曾如此評價:“《繁花》建立了一座與南方有關(guān)、與城市有關(guān)的人情世態(tài)的博物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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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海弄堂 |
王家衛(wèi)稱《繁花》是上海的一部詞典,“不但是面子,也是里子”。“里子”如何解讀,要從金宇澄在序言前寫下的那句“上帝不響,像一切全由我定”出發(fā)。“不響”二字在全書出現(xiàn)了一千余次,是小人物面對時代洪流的無力和無助感。聲音淹沒在歷史潮流里,唯有隨波逐流,默默“不響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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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4年,王家衛(wèi)出席香港書展《繁花》講座 |
《繁花》里的愛情或露水情緣或纏綿悱惻,但均難有善終。書中人物姝華寫給滬生信中的句子暗含著小說的主題:“年紀越長,越覺得孤獨,是正常的,獨立出生,獨立去死。人和人,無法相通,人間的佳惡情態(tài),已經(jīng)不值一笑,人生是一次荒涼的旅行。”
這種綺麗的哀婉和極致的虛無似乎也與王家衛(wèi)電影的精神氣質(zhì)不謀而合。
《繁花》與王家衛(wèi)
獨上閣樓,最好是夜里。《阿飛正傳》結(jié)尾,梁朝偉騎馬覓馬,英雄暗老,電燈下面數(shù)鈔票,數(shù)清一沓,放進西裝內(nèi)袋,再數(shù)一沓,拿出一副撲克牌,攆開細看,再摸出一副。接下來梳頭,三七分頭,對鏡子梳齊,全身筆挺,骨子里疏慢,最后,關(guān)燈。否極泰來,這半分鐘,是上海味道。
這是《繁花》的開頭,也是《阿飛正傳》的結(jié)尾。此是《繁花》與王家衛(wèi)的第一重緣分。
金宇澄解讀道:“一個阿飛下去了,又一個阿飛上來了...繁花就像星星點點生命力特強的一朵朵小花,這個亮起那個暗下,是這種味道。”
從某種程度上看,主人公阿寶也像那只“沒有腳的雀仔”。他儒雅紳士,善于在酒席間和風(fēng)月場逢場作戲,八面玲瓏。沒有女人不歡喜他,而他卻從不求落地。
陳沖對《繁花》印象最深的便是這份“上海男人的性感”,“上海女人的嬌媚已經(jīng)被寫俗了,但上海男人的性感沒人表達過。”
從梗概來看,劇版將對小說有所取舍,選擇原著中的三個女人細致刻畫,而男主角阿寶也將輾轉(zhuǎn)于她們之間。亦有消息曝出,女主角——至真園老板李李已確定將由馬伊琍飾演。
這樣的結(jié)構(gòu)也與《阿飛正傳》有幾分相似。阿寶與“三朵金花”,各有幾分情真,幾分假意,還要等上映時再見分曉。
熟悉王家衛(wèi)的人都知道“上海”之于他的意義。雖然5歲時,王家衛(wèi)就隨母親自上海移居香港,但幼年記憶加之母親身上根深蒂固的上海氣質(zhì),都深深烙印在他的基因之中,讓上海成為他永久的精神故園。“我是上海制造,香港加工出來的。”王家衛(wèi)曾不止一次這樣表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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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家衛(wèi)《花樣年華》幕后照 |
在《阿飛正傳》《花樣年華》《2046》等一系列電影中,王家衛(wèi)也在不斷完成著對故鄉(xiāng)的回望和再想象。
《阿飛正傳》中,潘迪華飾演的養(yǎng)母是上海風(fēng)塵女子,說得一口道地的“老式上海話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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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阿飛正傳》 |
《花樣年華》中,王家衛(wèi)看似在寫60年代香港的上海人聚居地,內(nèi)里卻是30年代“舊上海”的綺夢。
王家衛(wèi)說:“我是在這個環(huán)境長大的,今天我感覺它消失了,所以我想把這樣一個形態(tài)在銀幕上還原。那個時代的上海人的懷念是30年代的上海,他們到香港之后想在那里重新塑造出一個舊上海的世界出來,那是很多人對上海的夢想。”
在《花樣年華》中,王家衛(wèi)與美術(shù)指導(dǎo)張叔平共同還原著兒時記憶中的上海弄堂,從人情冷暖到一蔬一飯都是道地的上海味道。
張曼玉飾演的蘇麗珍身上有王家衛(wèi)母親的投射。他請70多歲上海師傅打造出20多件旗袍,件件精致,就像上海女人,無論順境逆境,始終端莊得體,從妝容到裙擺一絲不亂。
懷著這份對上海的深情,王家衛(wèi)自然對《繁花》一見如故,他稱自己一口氣讀完,“補白了我六十年代來香港后的上海面貌。”
早在2014年,王家衛(wèi)就曾宣布將把《繁花》搬上大銀幕。此后,關(guān)于影片籌備和選角的消息便從未斷過。吳亦凡、章子怡都曾被傳出演,后來均被辟謠。時隔六年,男主角胡歌才最終塵埃落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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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子怡發(fā)布的合影和配文曾一度令人猜測她將出演《繁花》 |
為了原汁原味還原上海味道,王家衛(wèi)選角的第一條標準便是“識講上海話”。土生土長的上海人胡歌顯然具有得天獨厚的優(yōu)勢,再加上從小的文化浸染,都讓胡歌與角色格外契合。在王家衛(wèi)的要求下,胡歌還為角色減重不少,已為開機做好準備。
按王家衛(wèi)的計劃,他希望半年內(nèi)完成30集的電視劇版,并在明年與觀眾見面。明年2月電影版將會開機,男主角仍然是胡歌,女演員或?qū)⒉皇莿“骊嚾荨?/p>
為了還原時代風(fēng)貌,《繁花》將以1:1的比例進行實景搭建。劇組還于近日發(fā)布了“滬上尋物啟事”,向廣大群眾征集90年代的上海老物件。
胡歌拿出了媽媽結(jié)婚時的縫紉機。王家衛(wèi)則翻出了一瓶還未開封的紹興花雕“天女散花”。那是他1990年,剛剛完成第二部電影《阿飛正傳》后,回上海探親時購買的,仿佛時光倒流,重回原點。
《一代宗師》以后,王家衛(wèi)監(jiān)制或擔(dān)任制片人的《擺渡人》《歐洲攻略》等電影屢陷口碑爭議,但這部醞釀多年的《繁花》顯然對王家衛(wèi)有著特殊的意義。
按照墨鏡王“十年磨一劍”的傳統(tǒng),我們無法預(yù)知何時能與《繁花》最終相見,但就像那瓶塵封30年的紹興佳釀,愈陳愈香醇。
一席酒,一座城,且待輾轉(zhuǎn)半生,盡看繁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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