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標題:《烏?!罚喝宋镏黧w地位的破裂與找尋
電影《烏?!泛?/strong>
與處女作《老獸》一樣,青年導演周子陽的新作《烏海》同樣是講述一個“失敗”的小人物在困境中掙扎,面對無力改變的現(xiàn)實,最終走向毀滅的故事。電影的主人公楊華面臨著“雙重悲劇”:妻子不忠,情感危機;投資失敗,引來岳父母的輕視。在生意失敗、兄弟背叛、被債主追蹤、家庭混亂的打擊下,他變得焦灼、暴躁、不安、失控、疲憊,生活像一團亂麻,將其男性尊嚴喪失殆盡。
人物癥候:主體認同危機
在楊華一步步走向絕境邊緣的過程中,妻子苗維非但沒有給予關心,反而在楊華尋求幫助之時惡語相向,使楊華產(chǎn)生了被拋棄的感覺,終釀慘劇。導致悲劇產(chǎn)生的原因,表面上是楊華手機里的少女裸照與苗維前男友露骨的情話共同引發(fā)的猜忌,深層次的原因其實是兩人原生家庭的懸殊。楊華的原生家庭拮據(jù),一家老小住在城中村,家具陳列破敗不堪;苗維的家庭條件優(yōu)渥,房子、車子,甚至楊華日常的煙酒都是岳父提供的。楊華投資失敗、索要欠款未果、經(jīng)濟破產(chǎn),進一步引發(fā)苗維一家的輕視與嫌棄。這種歸因處理,一方面有利于凸顯家庭倫理的復雜性,也引發(fā)觀眾對于原生家庭議題的深入探討。兩個不同階層的家庭帶來的差異與區(qū)隔,是楊華被拋棄并產(chǎn)生棄子心理的重要原因。
法國作家拉康提出:男性主體身份的確立,包含著驅(qū)逐女性引發(fā)的象征焦慮與創(chuàng)傷記憶的過程。在主要人物與次要人物的辯證關系中,妻子苗維作為一個差異化的“他者”,在生活中卻扮演了權威者、審判者的角色。同時,兩人的身份也隨之完成了轉(zhuǎn)向。由最初的你儂我儂、紀念日爬山看日出、浪漫求婚等,到不斷猜忌與爭吵,兩人感情逐漸走向消弭。苗維的前后反差,使楊華觀照客體與審視自我之間產(chǎn)生了不平衡。隨著認同危機與身份焦慮的不斷加強,最終產(chǎn)生主體破碎的結(jié)果也是可預見的。
治愈機制:在地域空間找尋認同
影片中的烏海,地處荒涼的大漠,蕭條的邊城。光禿禿的石山、灰撲撲的小城、山坳中貧瘠的村落、沙漠中爛尾的恐龍樂園,無不表明著這個地方的荒涼和貧困。這些地域元素統(tǒng)統(tǒng)成為影片傳達表意的符號。
一方面,烏海的荒山、荒漠和湖泊交織在一起,這一特有的城市景觀具有一種凝滯性的蒼涼氣質(zhì);另一方面,沙漠與湖交織在一起,帶來一種超現(xiàn)實的意味,一定程度上成為人物群像內(nèi)心世界的空間化表達。
作為城市景觀的廢墟,影片中的恐龍公園,與主人公楊華的心境產(chǎn)生了奇妙的吻合。恐龍公園作為一個超現(xiàn)實符號,和現(xiàn)實銜接。在男女主角吵架,情緒達到最激烈之后,畫面被切換到爛尾的“恐龍公園”。在這個直接導致楊華負債累累的“恐龍公園”,恐龍群佇立在荒涼大漠中,無處可去的楊華爬到恐龍的嘴里。從精神分析的角度來看,這體現(xiàn)的是一種“退行巨嬰”的心理防御機制,即通過采取違背常態(tài)的、非理性的行為,以重新獲取缺失的愛和安全感。此時恐龍的嘴就像溫暖的子宮,包裹著楊華,成為了楊華與世界隔離開的溫室。
從空間上看,“恐龍公園”作為具有邊緣性與凝滯性的空間景觀,和主人公楊華被拋棄的心理處境形成了一種有意義的互文和共振。巨大的恐龍雕塑群,象征著昔日的輝煌與驕傲,此刻卻成為城市景觀中的廢墟,散發(fā)著頹敗。這種隨著時代發(fā)展,在主流城市景觀中的集體記憶的衰微,使觀者眼中蒙上了一層廢墟感,也強化了觀者對主人公楊華棄子處境的體認。深切回望后,楊華與恐龍雕塑構(gòu)成了一種對位的鏡像關系,抵達了一種想象性治愈。
在帳篷起火時,羅宇和手下小弟們忙著救火,對面的老年人樂隊卻在自顧演奏,聲音竟隨著火勢的擴大而愈發(fā)歡快,通過濃煙火光的放大下落鏡頭,也象征著楊華直視內(nèi)心,從而做出放火的選擇,內(nèi)心得到了滿足,在報復的快感中個人價值得到了隱性回歸。
綜上觀之,《烏海》中的心理癥候就個體而言,體現(xiàn)為主體破裂之下的認同危機。作為一部講述都市中情感困境與欲望掙扎的反類型片,也刻畫出了楊華的“成長”歷程,這種“成長”爾后也成為其走上自我覺醒之路、自我救贖之路的關鍵。最后楊華得知妻子還有生命體征,內(nèi)心一下輕松,甚至出現(xiàn)了笑容,而此時出現(xiàn)的角色弧,看似失控,實則是心理癥候的闡釋和赦免。(作者:林華浩,為山東藝術學院戲劇與影視學專業(yè)在讀碩士生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