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05電影網(wǎng)專稿 “這部影片的制作成本基本上就是安徽合肥，作為一個省會，一個二線城市一套房的價格。也相當于是媽媽花錢給她的女兒拍了一部電影，這部電影的主角是她自己的媽媽。”
青年導演牛小雨的首部電影長片《不要再見啊，魚花塘》11月25日全國上映。此前，該片入圍第74屆洛迦諾國際電影節(jié)，角逐當代電影人單元金豹獎。今年在北京國際電影節(jié)展映，一開票迅速售罄。
《不要再見啊，魚花塘》的故事很簡單：爺爺去世后，葉子回到合肥老家陪伴奶奶，她們放不下爺爺，爺爺?shù)纳碛八坪跻睬娜换氐浆F(xiàn)實中。屋外的魚花塘游蕩著各種“妖怪”，葉子陷入回憶、夢境與想象的空間里。
媽媽賣女兒的“嫁妝房”、掏錢支持拍片，電影放映后獲得許多正面評價，牛小雨說，“我媽媽終于覺得我在做一件相對靠譜的事情了。”
01.賣房
2013年，隔壁家付爺爺去世，牛小雨面對死亡的困惑，拍了短片《魚花塘》。2017年，爺爺去世，她將面對親人離去的痛苦狀態(tài)拍成50分鐘長的《青少年抑制》。
電影里的葉子是牛小雨的發(fā)小，奶奶也是牛小雨的奶奶，兩部短片都在她學生時代完成。拍完后，牛小雨始終沒有解開心結(jié)，她不得不進入《不要再見啊，魚花塘》的創(chuàng)作，再度尋找面對死亡的出口。
劇本在2019年3月完成，牛小雨想在2019年夏天就拍攝。她希望奶奶能繼續(xù)主演這部電影，但奶奶當時的身體狀況不好，“如果今年不拍，奶奶不在了，我的這部影片就永遠不會再拍了。”
藝術(shù)電影難找錢，何況要在這么短的時間內(nèi)籌足資金開拍。牛小雨從沒開口向家人要錢拍電影，“我不是那種任性到要梭哈的人。”媽媽看女兒找錢困難很心疼，于是決定把家里的一套房，也是留給女兒的嫁妝賣了。
電影順利開拍，牛小雨和制片人都不知道這筆錢從何而來，媽媽瞞著大家，只說是找老板要的錢。直到拍攝中途，牛小雨才發(fā)現(xiàn)是媽媽拿自己的錢往里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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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圖片導演牛小雨（右一）和奶奶 |
牛小雨是普通家庭出身，爺爺奶奶和父母都沒有從事藝術(shù)行業(yè)，但都有藝術(shù)喜好。奶奶喜歡表演廬劇，媽媽是影迷，喜歡收藏電影雜志，爺爺愛好唱歌、寫詩，電影里的配樂《星星索》《漁家女》是牛小雨小時候聽爺爺唱過的歌，墻上的打油詩也是爺爺所寫。
小時候愛看動畫片，牛小雨想買碟，媽媽一買就是厚厚一摞的迪士尼動畫全集、宮崎駿動畫全集。從小到大，家人都很支持她學習藝術(shù)，從事藝術(shù)創(chuàng)作。
這部電影大部分場景都在牛小雨合肥的家里拍。制片人在北影節(jié)映后交流會上說，他制作那么多項目，從沒有看到小區(qū)里的人會這么配合拍電影。電影劇組進小區(qū)拍戲，要架高臺，晚上會打燈，又很吵，小區(qū)里的人不但沒有任何怨言，還主動來幫忙。
牛小雨6歲就在這個小區(qū)里生活，小區(qū)里的人看她長大，她回來拍電影，所有人也像家人一樣幫助她。拍電影的過程雖然很辛苦，作為新導演，牛小雨說她真的太幸運了。
藝術(shù)電影登陸院線市場，票房突出重圍不容易。媽媽賣房付出的這筆賬能收回成本嗎？牛小雨說，她和媽媽焦慮，也看淡，“她今天會跟我說，小雨沒關(guān)系你不要有壓力，這個錢相當于我們打水漂了。明天也會跟我說太辛苦了，這個事情為什么要這樣做，后天又跟我說沒關(guān)系。”
02.夢
短片《魚花塘》的制作費用1000塊，主要花在住宿上，制作班底四人，拍了三天?！肚嗌倌暌种啤坊?000塊錢買后期軟件，制作班底多了一人幫忙處理聲音。
沒錢沒技術(shù)，牛小雨的前兩部短片拍得很粗糙，“你甚至能聽到我的手在話筒上搓，畫面抖，清晰度也很低，打光能用什么打，就是個臺燈。”
《青少年抑制》到電影節(jié)參展時，和同入圍的其他作品相比，制作水準完全不在一個水平面上，牛小雨心里很難受，“難受的點不是覺得丟臉，而是我有很強烈的表達欲望，和觀眾溝通的欲望，但是因為技術(shù)上的不成熟，沒有足夠的錢去制作，沒有辦法呈現(xiàn)出一個完整的視聽世界。”
那一刻，牛小雨暗自下定決心要拍出技術(shù)上不被詬病，有完整視聽水準的電影。到了《不要在家啊，魚花塘》，資金到位，技術(shù)到位，創(chuàng)作團隊也擴大到50人的規(guī)模。一切準備就緒，牛小雨發(fā)覺，要拍出一個可以通過的鏡頭，又是那么困難。
電影里的客廳、房間等室內(nèi)空間，常出現(xiàn)閃閃光斑與影影綽綽的人影在家里游動，這成為整部影片的美學特色。
奶奶在陽臺上曬咸肉香腸，同時會掛上光盤，光盤隨風轉(zhuǎn)動，折射太陽光，驅(qū)趕來偷吃的鳥。爺爺去世后，那些光盤還掛著，折射的光斑也在家里游蕩。牛小雨說，光斑好像就變成了爺爺?shù)挠白印?/p>
為了拍出光斑和影子的視覺效果，劇組耗費了很大力氣。奶奶在屋里織毛線，爺爺?shù)挠白釉诒澈蟮募喓熒嫌巫?，為了完成這個鏡頭，劇組需要找各種光線的折射角度，扮演影子的演員要在5米高的高臺上走鋼索。奶奶照?？椕€，打瞌睡，鏡頭外已經(jīng)忙成一團亂。
牛小雨希望觀眾能到影院里看，能沉浸其中，注意到這些不易察覺的視覺細節(jié)，這也是影片的主角。
《不要再見啊，魚花塘》里的日常鬼魅影像，好比蔡明亮、阿彼察邦的電影，那些具有實驗色彩的夢境，也可聯(lián)想到大衛(wèi)林奇、寺山修司的電影。是夢和幻想，構(gòu)成了《不要再見啊，魚花塘》。
牛小雨是獨生女，從小被爺爺奶奶帶大。小時候經(jīng)常一個人待在家，所以喜歡幻想，幻想在家里探險，幻想熊孩、狼人等稀奇古怪的物種來家里做客。電影從家里到魚花塘，都在營造、重構(gòu)她兒時的幻想。
孤獨的幻想形成牛小雨的電影創(chuàng)作思維。童年時她最愛看動畫片《奈德夢游記》，一個叫奈德的小學生喜歡做夢，每一集都以他的夢開始，夢中歷經(jīng)冒險，以夢醒結(jié)束。牛小雨的電影觀念，早早從這里埋下了種子。
03.我和觀眾
在電影學院學動畫，研究生學實驗影像。學著學著，牛小雨發(fā)現(xiàn)她對真人電影更感興趣，她想像侯孝賢導演一樣透過鏡頭重新觀察世界，想像大衛(wèi)·林奇、湯淺政明導演一樣，既有個人，也有大眾化的作品，抵達更多觀眾。
《不要再見啊，魚花塘》里有動畫，有實驗，有劇情，是一部有探索性質(zhì)的藝術(shù)電影?；蛟S有觀眾看不懂，牛小雨認為，“我們?nèi)绾蔚谝淮蚊鎸κ?rdquo;是打開她的私人故事和大眾之間關(guān)系大門的鑰匙。
“雖然創(chuàng)作手法、視聽語言很實驗，但表達主題非常大眾，就是我們要怎么面對重要親人的離去，這是每一個人一定會，已經(jīng)面對或者將要面對的一個問題。”
電影上映了，牛小雨希望在家鄉(xiāng)的奶奶，能到影院看這部回憶思念爺爺?shù)碾娪?。電影拍完后，牛小雨意識到，這個告別儀式終于結(jié)束了，她可以老家的屋子里走出來，從魚花塘里走出來，帶著之前的記憶，帶著塑造她的一切，面向更廣闊的世界。
牛小雨正在寫下部片子的劇本，主角是魚花塘的孩子們，當他們突然瞬間長大，該如何用小孩子的心智面對成年人的世界。電影會更大眾，有喜劇，有溫情，“有點像《沒頭腦和不高興》版的《伴我同行》。”
第一部電影長片已經(jīng)完成，以后想成為什么樣的導演，牛小雨想得很清楚。她形容拍電影就像做菜，要繼續(xù)精進廚藝，知道拿什么菜做什么料理，知道如何更好地連接“我和觀眾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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