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05電影網專稿 當?shù)貢r間5月17日,中國香港新銳導演麥浚龍暌違12年的新作《風林火山》終于在本屆戛納電影節(jié)午夜展映單元與影迷朋友們見面。該片是這位青年導演的第二部長片作品,相比前作展現(xiàn)出了更獨特的創(chuàng)想、更宏闊的野心與更堅決的掌控力。
影片標題源自我國的《孫子兵法》, 其原意在形容一種戰(zhàn)斗的要訣:其疾如風,其徐如林,侵掠如火,不動如山??梢哉f,影片正是遵循了這樣的創(chuàng)作原則,構建了一個香港異世界的幽靈群像,匯聚成了一座仿佛從未來降臨于我們的香港類型電影博物館。
異世界的畫卷
在記者會上,導演麥浚龍表示,影片的創(chuàng)作并非為了抵達一個絕對現(xiàn)實的香港。恰恰相反,他需要的是影片構建出的世界和他現(xiàn)實生活的距離,兩者越不相似,就越接近他的美學目的。
毫無疑問,影片在這一點上是成功的。
從第一個場景開始我們便能鮮明地感受到這種世界觀超現(xiàn)實的怪誕之處:在幽深的海底隧道里,光照慘白,金城武飾演的李霧童蓋著紋路如樹木根須一般的被毯,在一張周圍有高聳臺階的大床上醒來。
影片中遍布著類似的未來感場景,色調幾乎一直以灰色為主,冰冷而透明的玻璃幕墻時而占據后景,建筑自身的粗獷材質則蔓延到了各式各樣的城市空間。
更值得一提的則是自然元素的變軌運用。眾所周知,地處熱帶的香港鮮有降雪記錄。然而影片中的香港卻永遠飄著大雪,故事的氣氛幾乎無時無刻不被一種陰冷肅殺感籠罩。
我們依然看到那標志性的霓虹燈與小巷、擁擠駁雜的城寨式居民大樓,依然能夠識別那香港令人眩暈的黑夜——但在一層雪幕之下,一切又變得如此不同。
一個個奇異的場景連綿起伏,像一個個精心措置的博物館櫥窗,將人物框定其中,又形成了一種別樣的敘述時態(tài):在一個未來的博物館里,我們從中端詳香港類型電影的珍奇印跡。與此同時,它們又構成了一個異世界的畫卷,徐徐在我們眼前展開,熟悉又陌生。
類型元素的萬花筒
作為深受香港類型電影文化滋養(yǎng)的創(chuàng)作者,麥浚龍毫無疑問也在這部影片里調用了大量香港類型電影元素,以此傳達了他對香港類型片的獨特理解,并滿懷深情地向這一生機勃勃的電影傳統(tǒng)致敬。
精彩的槍戰(zhàn)戲自不必說。
如一節(jié)節(jié)音樂的高潮,它們以細密的節(jié)奏標記著每一段故事。與此同時,槍戰(zhàn)不僅要明確故事的節(jié)奏,更要推進空間的探索:不僅要有廣闊平展空間內的襲擊,更要有深入街頭巷尾的纏斗——比如第一場王志達(劉青云 飾)的孤身槍戰(zhàn)戲中,他最終獲得了短暫的喘息,在敵人尸體的面前,疲憊地打開一罐牛奶。此時,這個局部的細節(jié)空間才真正被感知到。
而在另一場代表性的貨物劫持戲中,電影不僅展現(xiàn)了直接的一次性的對抗,更展開了在面對面沖突來臨前每一道防線的角力。這些攻防戰(zhàn)中的點連成線,線匯聚成網,槍林彈雨乃至弓箭將一個廣闊的空間不斷穿透、瓦解又重組。直至一場緩緩結束甚至是拖延著的肉搏戲收尾,我們才終于感受到這種身體的強度如何貫注于這樣的戰(zhàn)斗中。
除此之外,每一個人物所承載的陰謀與命運,也都將我們不斷投向那個充盈著人性張力的香港黑幫警匪片世界。每一個人物的行動或狀態(tài),都總是有著另一重甚至多重的含義。召回,可能是赴死;替換,可能是暴露;檢視,可能是合謀。
正如程文星(古天樂 飾)所說,“家庭”在這個黑道世界里并不存在;而在由劉思欣(高圓圓 飾)和李霧童(金城武 飾)組成的貌合神離的上流社會家庭中,“家”也并不存在。
如影片的英語宣傳標語所言:“家是最終的戰(zhàn)場。”如程文星與他朝夕相處的清洗者隊友的關系一樣,戰(zhàn)場會形成臨時的家;而如李霧童與他所忌憚的兄弟、他所無法完全信任的妻子劉思欣所展現(xiàn)的那樣,充滿了爾虞我詐的家庭本身,更是無休止的戰(zhàn)場的延續(xù)。
每個人物的刻畫都沒有廢筆,他們的出場似乎更多是勾勒出一個他們龐雜生活的斷片。
這些斷片卻足以喚醒我們對于香港類型電影故事模式的記憶,從而提煉出一種超然于故事本身的氛圍與情緒:他們的短暫到來只是為了逝去,但這逝去的過程所殘留的眼神、姿態(tài)與聲音,都是如此的動人。
因為他們并不作為單一的人物本身,如子彈一般擊中我們,而是帶著香港類型電影的駁雜文化體驗,如浪潮般沖擊著我們。影片因此成為一個類型元素的萬花筒,令人目眩神迷,卻又夾雜著感傷與浪漫。
偶然與永恒的碎片
在這樣一個由類型元素細密堆壘而成的世界里,我們卻仍然能夠看到偶然的因素如何創(chuàng)造了人物之間的相遇。恰恰是這些相遇,構成了影片最令人動情的部分。
其中最為突出的是程文星與劉思欣的相遇。在深巷的一隅,程文星向劉思欣坦白道,他沒有看懂跟蹤她到電影院時她看的電影。而劉思欣被銀幕反射的光芒所勾勒的輪廓,卻深深印在了他的腦海里。
在此之前,他們的相遇在一家狹小的餛飩店里,這幾乎是全片最為溫馨的場景。程文星埋頭大口吃飯,揚起手再要一碗,而背對著的劉思欣仍慢慢咀嚼——當這個店鋪再一次出現(xiàn),它已經變成被血液和應急燈光所遍染的鮮紅廢墟。
一切或許并非偶然,程文星對劉思欣的窺視本身可能也是任務的一部分。
然而,電影的魔力恰恰是要在可能的宿命論與決定論中,捕捉到那一絲偶然與決斷的力量。那一刻跟蹤的暴露與對記憶的再敘述,恰恰是這兩個并無直接交集之人的深刻共振。只是一種偶然的表達與演說,卻被賦予了永恒的力量。
這種對記憶中殘存之美的深刻體驗,或許正是影片自身觀看方式。正如影片對香港類型電影元素的精心布設,也正如觀眾們對一個個人物輪廓的感知,如此精確又如此朦朧,如此偶然卻又向永恒奮力伸出雙手。
又或許正如影片中飛揚的大雪與鮮血、鮮血與粉末的交匯,這些如此不可能的場景在我們眼前纖毫畢現(xiàn),仿佛一捧精美而熠熠生輝的雕塑。
而這就是《風林火山》的魅力所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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