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05電影網(wǎng)專稿 斯坦尼康發(fā)明人蓋瑞特·布朗曾說：“世界上大約有三百名頂尖的斯坦尼康掌機。這其中大約有一百個人，我們開玩笑稱他們?yōu)椤娲髱煛Ｓ械娜松踔量梢詮慕德鋫闵咸聛?，然后拍回來漂亮的鏡頭。他們?nèi)绱瞬豢伤甲h，集冒險家和藝術家于一身，愿意為獲得一個美妙的鏡頭而付出一切。真正被斯坦尼康所吸引的人都是相信自己的人，無論從體力還是藝術水平的角度來說都是這樣。”
那么問題來了，全世界只有千萬分之一的人能“玩轉(zhuǎn)”的斯坦尼康，究竟為何物？據(jù)中國第一位女性斯坦尼康攝影師鄧璐介紹，斯坦尼康就是攝影機的穩(wěn)定器，是電影拍攝的移動設備，英文名叫斯坦尼康，中文譯過來就叫“四菜一湯”。
負重前行！女性力量崛起
國內(nèi)熟練操作斯坦尼康的攝影師，加一起不過六七十人，而鄧璐則是最好的之一，更是中國第一位女性斯坦尼康攝影師，其代表作品包括《相親相愛》《情圣》《半個喜劇》《后來的我們》《大約在冬季》《烏?！?/a>《快把我2哥帶走》等等。
鄧璐介紹，在電影拍攝當中，如果導演需要一個某種感覺的長鏡頭，就很可能會用到斯坦尼康拍攝；或者如果沒有時間鋪軌道（雖然斯坦尼康無法取代軌道和搖臂，但是與它們相比，斯坦尼康更加輕便，節(jié)省時間和人工），需要用最短的時間之內(nèi)完成所有的移動鏡頭，也可能會需要用到它。
鄧璐回想起自己第一次嘗試斯坦尼康時，那個勁兒使得她腦袋都疼，眼冒金星了，但機器紋絲不動，那天晚上回去就哭。受過打擊后，她琢磨了一陣，決定通過健身克服“力到用時方恨少”，也讓健身成為了她做斯坦尼康攝影師的職業(yè)需求和自我保護手段，以勝任這份“重活兒”——經(jīng)過訓練，她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能熟練操作80公斤左右的重量了，甚至達到了“人機合一”的程度。
在攝影師行業(yè)，女性攝影師能堅持下來很不容易。據(jù)鄧璐回憶，此前拍攝轉(zhuǎn)場時，她在荒山野嶺里，想上洗手間，就問制片“是不是今天整個團隊里面的女性只有我一個？”，制片也才反應過來，說，“璐姐，這么著，您呢走到森林里面去，然后我跟所有人說不要朝森林里面看就好。”
除此之外，身高也成了女攝影師的門檻，鄧璐身高1米64，但很多男演員都1米8甚至1米9，她就不得不上增高柱。例如在拍攝《后來的我們》的時候，之前還可以用腰腹力量支撐著機器，但拍井柏然就得舉著機器。
最難熬的要數(shù)數(shù)九寒天，寒冷的溫度會導致思維都變慢，同樣是拍攝《后來的我們》時，冒著零下40多度的嚴寒，連攝影機都要穿羽絨服，鄧璐的皮膚不小心碰到攝影機的金屬部分，當時一收手就直接扯下一塊皮，那種凍傷導致一瞬間皮就被粘掉了，場景十分恐怖。
甚至連在片場受傷，都是很正常的一件事。鄧璐不希望別人說一個女孩受傷就很嬌氣，于是她比很多男人都要堅強——畢竟堅強，是一種偽裝。有一次在上海的一個公園拍攝，下著大雨的石板地上有很多燈架燈腿，但是現(xiàn)場的外國導演和攝影師非要鄧璐沖過去邁過這些障礙去拍，鄧璐覺得很危險，說不建議這樣做，但對方堅持，結果真正拍攝起來，鄧璐一下子就被絆倒了，整個膝蓋直接跪在石板地上，起來之后腳上全是血，直接把倆外國人看傻了。
此時，鄧璐特別淡定，指著鏡頭說，OK？還有什么要拍的嗎？——當時，她的腿已經(jīng)很疼了，但拍完之后繼續(xù)轉(zhuǎn)場，工作人員說包扎一下吧，她卻說，沒關系，等一下我去找護士。等所有人都走了，一直淋著雨的鄧璐這條腿已經(jīng)麻了，是一蹦一跳的像個小兔子去找的護士，還只要求碘伏就行，因為下午還得繼續(xù)拍。沒辦法，一拿上機器她就是“鋼鐵俠”，而她也被網(wǎng)友親切的稱為“穿斯坦尼康的女鋼鐵俠”。
但是鄧璐覺得，這份工作讓她每一天都很幸福，她還想干一輩子呢，一直干，一直干，干到死在片場。后來轉(zhuǎn)念一想，不對，她要是死在片場，那后邊的東西剩了一半誰拍？這不給劇組找麻煩嗎？所以還得殺青那天再死。所以，對于斯坦尼康女攝影師鄧璐來說，哪有什么歲月靜好，不過是自己在片場“負重前行”。
鐵甲如詩！現(xiàn)場拜師李屏賓
但實際上，鄧璐這位業(yè)內(nèi)翹楚，并不是學攝影專業(yè)出身的，這和她的家庭也有一定的關系。她出身影視世家，姥爺去世前最大的遺憾就是家里沒有培養(yǎng)出攝影師，這讓她意識到了自己的道路選擇，嘗試過場記、剪輯、劇照等工作后，最終去北京電影學院進修一年，從平面攝影曲線救國轉(zhuǎn)到電影攝影，從大助理做到焦點員，才當上掌鏡的攝影師，最后扛起了斯坦尼康。
當時間的指針回到2009年，那時的鄧璐還在《十月圍城》劇組做服裝助理。一天，劇組要拍一個從不下雨到下雨的整個過程，每拍一遍，都需要把演員的一整套濕衣服脫下來，換成干的，得有一個人把濕衣服扛回服裝間給同事們烘干——要知道，古裝戲服本來就很重，濕了更重，而且要一次扛好幾套衣服，為了趕時間還得跑著去——做這項繁重工作的就是鄧璐，她累到眼淚都不自覺的掉了下來，但為了整個劇組，只能咬牙挺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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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《十月圍城》劇照 |
付出總有回報。這部戲的動作導演董瑋注意到了鄧璐，覺得她很用功很勤奮，對她說了一段終生受用的話：“你今年21歲，你拿出手指算算你還有幾個21歲可以荒廢，要在有限的時間內(nèi)盡快想明白自己想要什么，要為未來做打算。”這番話深深啟發(fā)了鄧璐，對她來說，董瑋就是她的人生導師。
再后來，鄧璐轉(zhuǎn)行做了剪輯，發(fā)現(xiàn)對于真正的成品，還得讓攝影機掌握在自己手里，那才是最踏實的，并最終宿命般的做起了攝影師。在她看來，攝影與之前的工作看似無關，卻是一脈相承的——都是在片場的歷練。
2016年，她終于遇見了一生中最重要的“領路人”李屏賓——侯孝賢御用攝影師，代表作品包括《童年往事》《戀戀風塵》《半生緣》《海上花》《花樣年華》《最好的時光》《刺客聶隱娘》《長江圖》等等，國內(nèi)外獲獎無數(shù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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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同一年，李屏賓剛剛憑借《長江圖》榮獲柏林銀熊獎 |
他們的第一次合作始于2016年的《相愛相親》。那天，李屏賓需要一個人拍一天的斯坦尼康鏡頭，這是很多攝影師夢寐以求的工作，經(jīng)人推薦，這個機會落到了鄧璐頭上，當時可把她高興壞了。
于是，她做足了準備，研究了很多李屏賓的作品，但當天把鏡片等所有配件安裝齊全了之后，掛到身上那一刻的重量依然超出了她的想象，第一場戲就是要背著機器很快地走一段很長的路，拍完第一條她的腿就抽筋了，最后咬著牙拍完的。一趟下來，她對自己的表現(xiàn)特別不滿意，甚至覺得自己拍攝的鏡頭不配這部作品。
李屏賓嘴上說還行，但那天走的時候鄧璐都覺得沒臉留李屏賓的聯(lián)系方式，想了半天只是張嘴問了一句：“賓哥，能跟你合張影嗎？”
到機場后，鄧璐就跟自己說，努努力再鍛煉兩年，有緣的話自會相見。之后，她加大了對自己的訓練，有時候一邊練一邊哭，因為這一行機會得來不易，沒有能力就抓不住。之后，更加成熟自信的鄧璐又和李屏賓合作了《后來的我們》《大約在冬季》。
拍完《大約在冬季》，鄧璐覺得和賓哥也相處了挺長時間，經(jīng)歷了挺多，就鼓起勇氣，嘗試著問他可不可以拜他為師，沒想到，李屏賓一口就答應了。回過神來的鄧璐趕緊訂制了一個蓋碗，在后期的機房里給李屏賓敬茶，進行了一個簡單的拜師儀式。
對于李屏賓，鄧璐說：“賓哥在我心里就像父親一樣，后來我們聊起拍《相愛相親》的那一天，他說感受到了那天我不滿意，但是他沒有說什么，而是給予了我很多指導，這是我特別感激的，可能換了一個人不會有這么好的態(tài)度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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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鄧璐與師父攝影師李屏賓 |
2019年，她還參與了陳凱歌的新作。實際上。陳凱歌是國內(nèi)最早敢用斯坦尼康拍攝的導演（1996年拍攝《風月》），對于女性攝影師更是非常接受，也給予了鄧璐很多支持。陳凱歌對她說：“鄧璐，你穿了個鐵馬甲，但你像個女詩人，拍的鏡頭像詩一樣。”
就這樣，鄧璐從一步步獲得業(yè)內(nèi)的認可，一步步走向最頂尖攝影師的行業(yè)，一步步成為女性力量之光，成為那個“鐵甲如詩”的掌鏡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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