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洪翼舟,你知道你上去很可能下不來了嗎?”
“知道,但值得!”
千鈞一發(fā)的時刻,電影《峰爆》中的小洪決定冒險去懸崖上的山洞放置炸藥。他堅毅的眼神和果敢的回答,讓我有些暈眩,腰上的疼痛也隱隱傳來。
“值得!”這兩個字簡短有力,讓我回想起四川宣漢鐵道兵第七師33團參建襄渝鐵路的場景。今年的迎新座談會上,作為“光榮在黨50年”紀念章的獲得者,我也曾受邀講起那段歷史。
1969年,“三線”建設重點項目襄渝鐵路正值建設關鍵期,指揮部決定大干200天。襄渝線上許多地段上傍懸崖、下臨深澗,為了運送物資,我與指戰(zhàn)員們扛著重達百斤的裝備,拼了命地往山上爬。上千個臺階,數(shù)十道急流,我們的頸椎被壓彎變形,腰背痛讓人無法入睡,干活時總咬著后槽牙的牙根嚴重外擴。炸山開路,有時炸藥供不上,我們就用土法自己制作,有一次崩裂的碎石割傷了我的后腦勺,戰(zhàn)友們給我簡單包扎后,我們就接著拼命干。血水滲著汗水,都被我們埋進了那條戰(zhàn)線。
許多隧道口就開在陡崖上,離山腳六七百米,中間是幾近90度的陡坡,我們硬是把保險繩一頭套在半山腰的樹上,另一頭系在腰間,手心攥著汗,緊緊握住麻繩。吊在懸崖溝壑間的我們,用大錘一點一點砸出隧道口。吃飯的時候,一直抖動的雙手連碗都端不住,手上的骨頭都磨得露了出來……
可是,誰讓我們一開始就存了志,寧死也要一往無前呢?
半個世紀過去了,“加油干呦,嘿呦嘿呦,敢叫機器背過山呦,嘿呦嘿呦”的口號依然順口,即使身體落下許多難以根除的傷痛,但那時不時從神經(jīng)末梢傳來的清晰痛感,依然讓我對鐵道兵的懷念只增不減。
我這一生,為曾經(jīng)參建過國家重要工程倍感值得和無限光榮。
電影《峰爆》里,項目經(jīng)理丁雅珺在暴雨中對著工友們喊話:“隧道毀了,我們再把它挖通,橋梁斷了,我們就再把它架起來,大不了我們再來一個十年!”影院里的啜泣聲,讓我再也無法繃住,眼淚奔涌而出。《峰爆》中丁雅珺和同事的決心我感同身受。隧道建設充滿了不確定性和危險,涌水、泥沙流……即便這樣他們也苦苦堅持了十年,一個人的一生能有幾個十年?每一條隧道都承載著無數(shù)人的心血,車輛穿過隧道的只是一瞬,卻凝固了建設者為之堅守和奮戰(zhàn)的日日夜夜。但災難來臨時,當人民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脅時,他們會義務反顧地選擇救人。大不了,重來。這就是我們的信念。
英雄出自凡人,平凡也可偉大。我們這支隊伍在解放戰(zhàn)爭的炮火中誕生,在保家衛(wèi)國建設國家中全力以赴,架橋鋪路助力國家快速發(fā)展,搶險救災中赴湯蹈火,捍衛(wèi)人民生命財產(chǎn)安全。上世紀60年代撲滅大興安嶺森林火災,1975年搶修京廣鐵路,1976年在唐山大地震中受到中央軍委的通令嘉獎……這個夏天,河南大暴雨中的奮力搶險也有鐵建人的身影。從曾經(jīng)“鐵路修到哪里去,我們就跟到哪里去”到“哪里有危險我們就去哪里”,歲月流轉、山河巨變,“鐵道兵”的精神始終未變,用實際行動演繹著“中國式救援”。
作為一名老兵,我和電影中的老洪一樣,雖已退休但總不服老,也一直糾結時代“不需要我了”,總愛提起往日,給后輩們講“當年”。令我倍感欣慰的是,兒子已是“鐵二代”,孫子常常戴著我的勛章有模有樣地模仿我講給他的故事……我們這個小家就是千千萬萬鐵道兵家庭的縮影。
兵改工后,鐵道兵退出歷史,“鐵道兵”的精神在賡續(xù)綿延。今天的中國鐵建依然擔負著國家建設的重任,這支被朱德總司令稱為“人民鐵軍”的部隊仍然在“不畏艱險、勇攀高峰、領先行業(yè)、創(chuàng)譽中外”的企業(yè)精神中目無艱險、力戰(zhàn)不退,在祖國最需要的地方提供著堅強而可靠的支撐。初心未改,精神不滅。
(劉婧整理,圖片出自電影《峰爆》)
作者簡介
陳華根,男,71歲,曾參與過襄渝鐵路、大秦鐵路等多條國家重要鐵路建設,因工作成績突出,曾在鐵道兵第七師33團榮立“三等功”。